家里有小孩子的基本上都有類似的經歷,小孩子摔倒嚇哭后,老人會在旁邊叫孩子的名字,念叨著回來吧之類的,這稱之為“叫魂”。還有一種在半夜時候,聽到陌生的聲音叫名字的,這叫“勾魂”。半夜叫你的時候千萬別答應,想破解很簡單,你可以反問回去“你是誰”之類。一旦回應之后,魂就會被勾走,若魂不及時回來,就會出大事。若不是這件事情發生在我外公的身上,我怎么都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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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是陜西人,老家在石泉縣的一個小山村里,她在80年代初為了逃避換親來到徐州。以前家里都很窮,家里有兄妹和姐弟的就互相結婚,也不需要彩禮錢,湊合著在一起過,往往都沒有感情基礎,即使是有感情也是后面慢慢培養出來的,我們家的鄰居也是換親的。待我大舅結過婚后,我媽連夜坐火車逃了出來,奔走千里來徐州投奔隔壁村的一個鄰居,恰巧的是,她的這位鄰居就是我現在的舅奶奶,更加巧合的是,我母親來到我們村,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父親。由于是親戚的原因,我母親就跟著我父親去我舅姥爺家,并安頓下來。據我母親講,雖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她對我父親的話一直都很相信,即使是我父親在當時已經有女朋友,但是掩蓋不了我父親的誠實。感情的事情很難講,由于家庭條件差異及雙方父母的摻和下,我父親跟他原來的女朋友分開了,在我舅奶奶的極力撮合下,最終他們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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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這幾年里,我母親經常跟家里通書信,稍稍緩解她的思鄉之情。就這樣在我5歲的時候,這一年冬天,父母決定帶著我一起去外婆家看望他們。我奶奶用賣紅薯干的十元錢給我買了一件藍色棉襖,可惜的是坐火車的時候擠丟了,我奶奶已經80多歲了,至今還念叨這件事情。那個時期春運期間火車站的盛況,沒有經歷過的人是體會不出來的,上火車是被人推上去的,甚至有些人直接從窗戶爬進去;進去以后發現,車廂里滿滿的包裹和行李,真的是沒有下腳的空,不僅沒有暖氣,而且在車廂的連接處還漏風。由于沒有座位,就跟著父母親一起站在車廂連接處的洗手間旁邊,忍受著難聞刺鼻的氣味。據我父親講,由于我們車廂的洗手間壞了,我也沒辦法小便,幸好后排有座的叔叔把著我尿的,還尿到了他手上,我父親連聲道歉。這位叔叔是去西安讀書的大學生,對我們也是很熱情,也沒有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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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安以后,在汽車站稍作停留,又坐上了長途大巴前往石泉縣,必須翻越秦嶺山。至今近30年沒有走過秦嶺山的盤山公路了,提到秦嶺山脈,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不僅僅是南北分界線這么簡單。當時走到約一半的路程的時候,正好是夜間,外面飄起了雪花,一連三輛大巴車靠邊停了下來,在輪胎上面安裝防滑鏈,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山溝,一片漆黑。趁此時車上的乘客都下來方便,順便活動一下身體,緩解一下疲勞,更多的是感受一下涼氣,讓自己清醒不那么容易睡著,因為車上有扒手,這也是后半夜才知道的事情。稍作休息后,車輛又緩慢地行駛起來,開長途的司機們都知道,如果不在一定時間內駛出大山,等路面結冰就會被困住。以前出門衣物和錢財都是用包,沒有現在的移動支付,如果丟失后果不堪設想。當時的社會治安遠比現在差得多,公共交通上經常有扒手甚至是劫匪,后來在工作的時候認識一個同事叫鄭民,接替他父親的班在火車上工作,妥妥的鐵飯碗,可惜卻走上了歧路,就是那個年代在火車上跟人家合伙搶劫,將一位不配合的乘客的手腳筋挑斷,因此在牢里呆了好多年。據我父親講,當時我們都睡著了,車尾的乘客上前摸我們的行李包,我父親假裝睡著將包裹抱得更緊,那個扒手眼看無望,就走了。到了車站后,有好多乘客都發現自己有東西丟失,當然跟我們就沒關系了。隨后我們就坐上了去外婆家的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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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的老家在中池鎮的茨坪村,是一個很小的山村,公交車非常稀少,幸好還有一條柏油馬路可以通到家門口附近,不像有些地方,只能靠走路,甚至連摩托車都騎不上去。不過隨著經濟的發展,以前在山頂的居民,現在基本上都已經搬至山腳,有政府補貼扶持,交通便利了很多。我們到外婆家后,發現這里真是山清水秀,馬路的旁邊是一條很寬的流水河,河灘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院子北邊是主房,東側有兩間廂房,都是泥土做的,房子后面就是小山坡,隱隱約約還有幾座土墳;院子的南邊是一片竹林,竹子長得非常的粗壯而且很高;院子的中間放置著臺座和一把大鋸,主房的側面堆滿了各種木材,估計是為了過冬作儲備。看到我們來了之后,外公外婆急忙從屋里走了出來。外婆個頭不高,皮膚很白,臉上布滿了皺紋,外公稍高一些,身體還算挺拔,滿頭的白發和干癟的皮膚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外婆蹣跚著腳步,用滿是老繭的雙手緊緊握住我母親的手,眼里流出了心疼的淚水。這時,我的幾個姨媽和舅舅都圍了上來,他們知道我們要過來,提前一天就過來等候我們了。大人們都進屋說話去了,我和表姐表弟們就出去玩了,表姐叫倩倩,大我兩歲,比我高半頭,表弟叫凱凱,剛開始還有點陌生,過了一會兒便熟悉起來,順便認識了幾個附近的小朋友,一起去爬山了,小朋友們一起玩耍總是沒有隔閡。冬天的山上都是枯黃的低矮灌木叢,出來之后才發現,主房的后面有一條上山的小路,旁邊竟然有好多墳頭,一開始還有點害怕,在倩姐的帶領下我慢慢地適應了下來。小路的旁邊有很多青灰色的果實,有黃豆粒這么大,他們采集了一大把,等回去的時候用繩子替我串了起來,掛在脖子上和手腕上,別提有多開心了。甚至回到老家我還向我的發小們炫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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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姐帶著我們爬了一會兒,到了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很奇怪,跟我們平原地區完全不同。這個位置地勢稍微有點低洼,相對來說比較平坦,很難想象山上竟然有這種地方,在印象當中山坡都是陡峭才對,不過奇怪的不是這個,而是眼前的東西,怎么形容呢?從它的正面看像一個拱形的門,拱頂有點尖,而且不止一個,一共有兩座。洞口的地方都是水,水面大概有五六米寬,呈扇形,岸邊有大大小小的石塊鋪,可供人站上面,目光可及的地方,里面是彎彎曲曲的石頭從拱的頂部一直延伸到水面以下看不到底,從側面看整個洞的造型就像開門的棺材,事后才聽母親說那是蓄水池,以前吃水都是用扁擔挑水。我好奇地站在岸邊向里面吼了吼,“啊,啊,啊”,還真有回音,這是印象中的第一次玩起了回聲。正當我玩得起勁的時候,倩姐突然“啊”了一聲,把我和其他小伙伴嚇了一跳,一條黃黑相間的大蛇掛在背后的樹枝上,最粗的地方有小號的飯瓷缸這么粗,樹枝被壓得快要折斷了,迎著陽光吐著長長的信子,恍惚間竟然感覺到它在閃閃發光。我從小就怕蛇,這么大的蛇哪里見過啊,嚇得我哇哇大哭。倩姐一邊哄著我,一邊拉著我跪在地上給它磕頭,其他幾個小伙伴也跟著一起給它磕頭,令我震驚的是它逗留了一會兒竟然走了。大蛇走了以后我們趕緊回去,跟大人們說這件事,外公外婆竟然沒有說什么,或許對他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僅僅是一只菜花蛇并沒有毒,聽他們講以前經常吃,味道極好,但是在我們們那里沒有人吃蛇的。只是我始終不理解,難道蛇能夠明白我們表達的意思?真是不可思議。后來母親教導我們說,遇到蛇千萬不要害怕,它是有靈性的,你只要跟它磕頭表達讓路的意思,它就會走開;還有就是進家里面的蛇是不能打的,因為蛇去家里捉老鼠,保護我們的糧食,是我們的衛士,如果一旦打死后,會出現不好的后果。母親跟我說的這些話,至今我記得很清楚。但是看到他們愁眉不展的,肯定有其他的事情沒有跟我們吐露,當然我們做夢也想不到,對于接下來的事情,這件事情就是一個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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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人重逢的喜悅沖淡了這件事情。冬天天很早就黑了,太陽被山擋住后,山里天黑的更加早,因此在山區,至今還有很多人只吃兩頓飯。親人們都忙著做飯摘菜,忙里忙外,這時外公拿出來年前屠宰好用煙熏過的臘肉和野兔肉,準備做一頓大餐。我大姨夫非常喜歡打獵,農忙完了之后有時間就去山里打獵,所以經常可以搞到很不錯的野味送給我外公外婆吃。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打到野豬,同樣也很危險,畢竟野豬是一種很兇猛的動物,其中有一次就遇到了一只金錢豹,差點沒有回來。酒足飯飽之后,大人們就在院子里點起了篝火,一群人圍繞在火堆旁邊不時地扔兩根木頭進去,我們就在院子里燃放鞭炮,把整盤鞭炮拆成一個一個的,用燒著的樹枝點鞭炮,不過他們那里的鞭炮比較粗,院子里不時地響起“嘭”“嘭”的爆炸聲,特別有年味。在外婆那里習慣于冬天圍著火堆烤火,有時順便烤幾個土豆。在我老家都是烤紅薯他們竟然烤土豆,雖然沒有紅薯味道這么甜,但是沙土地里長出來的土豆吃起來還挺面。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外婆家里竟然都沒有通電,用的是老式的煤油燈,帶玻璃燈罩的那種。由于人太多,一連好幾天都是幾個人擠在一起睡,我跟我父親和小姨夫他們在堂屋睡簡易的床,就是用稻草啊什么的上面鋪上木板和褥子。由于年齡太小,當時也沒有什么感覺,父親說明天早晨帶我去爬山,就這樣我帶著美夢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