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風的勇者:用生命記錄大自然狂暴之美

作者:一一奇聞 目錄:人文歷史  時間:2021-01-02 

2013年5月31日下午5點51分,俄克拉荷馬州中部的陰沉天空預示著大地上的混亂與死亡。在隨后的一個小時里,聚攏的雷暴將誕下數個龍卷風,在這一地區橫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率領的追風者團隊。

“我的天吶。今天這股風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說。

他皺起了眉,使勁摸著下巴,神態近乎夸張。蒂姆·薩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龍卷風的險惡陪伴下度過。他對它們如此著迷,以至于妻子凱茜挖苦他“與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2013年5月31日下午5點51分,俄克拉荷馬州中部的陰沉天空預示著大地上的混亂與死亡。在隨后的一個小時里,聚攏的雷暴將誕下數個龍卷風,在這一地區橫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率領的追風者團隊。  “我的天吶。今天這股風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說。  他皺起了眉,使勁摸著下巴,神態近乎夸張。蒂姆·薩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龍卷風的險惡陪伴下度過。他對它們如此著迷,以至于妻子凱茜挖苦他“與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會卻比往常來得遲。“誰把龍卷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說。然而被追風者們稱作“神奇五月”的月份來臨了,起于墨西哥灣的南風造成的垂直風切變,將向東流過落基山脈上方的空氣抬升并冷卻,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處一路掀起全美網上追風者群體的討論熱潮:惡劣天氣!惡劣但精彩的天氣!  5月18日早上,薩馬拉斯吻別凱茜,確保他當做幸運符的麥當勞漢堡(一枚貨真價實的漢堡,盡管已經有點發霉了)穩穩擺在科寶車儀表盤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與自己的另外兩名組員——45歲的氣象學者卡爾·揚,以及24歲的兒子保羅——從科羅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發,向東疾馳,駛向有“龍卷風走廊” 之稱的美國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戀人正翹首以待。  接下來的四天,薩馬拉斯帶著這支名為“旋風實測組”的團隊,穿越堪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和得克薩斯州行進了數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場龍卷風。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駕駛一輛配備大型高速相機的卡車,在堪薩斯州研究閃電。他在臉書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還帶著第二輛車,是專為追逐龍卷風這道‘配菜’而備(我喜歡配菜!)”。  在5月31日的視頻中,追風者薩馬拉斯坐在第二輛車里(那輛科寶),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這一次的行動明顯有些不同——也許只因觀者知道后來的事,而當時的薩馬拉斯還蒙在鼓里。  “這股風是直沖著俄克拉荷馬城去的。”他喃喃說道。  這團龍卷風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氣前鋒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產物。剛過6點的時候,它從最南邊的超級單體風暴末端(此處的暖濕空氣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變成一頭濕漉漉的怪獸,逆時針狂舞著掠過如同打了弧光燈般的平原,所到之處樹木狂顫,仿佛惡魔附體。  “好,我要停車了。”揚說。他一直邊開車邊拍攝風暴。  科寶車剎住了。薩馬拉斯、揚和保羅從車里下來,保羅正透過另一臺攝像機的鏡頭看風。三人站在礫石路邊,迎著風雨瞇眼觀看。此時,第三團漏斗云從半空中卷出。  “三個渦旋!”揚喊道。  “是呀。”薩馬拉斯說。當他再次轉向鏡頭,臉上升起對眼前景象的敬畏:“哇,這會是個超大龍卷。”  揚表示贊同:“它可能會成為非常長壽的龍卷風,在地面上跑很遠。”  幾分鐘后,他們返回車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聲里,沉默地駛向東方。龍卷風在他們南邊隆隆移動。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電線瘋狂地搖擺。風暴不斷壯大,遮天蔽日,車中的三個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兇猛。”其中一人說道。  暫停視頻。想想看:他們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閑來無事尋求刺激,或者以科學名義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隊。著名追風者、發明家、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尤其以謹慎行事著稱。盡管十年來他為了將探測儀放置在龍卷風的行進路線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樣的路上涉險,但他總會為降低危險而不遺余力。他不斷地演練放置探測儀的過程,記錄下每次所用的時間。他鉆研每天的天氣變化,深知這關系到組員的生命。他還制定了各種逃生路線。即使在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況惡劣,或是龍卷風被暴雨裹住、無法辨清移動路線,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追逐。“我們這是家常便飯:只為他一句‘不成,這太危險了’,我們就得打消放置探測儀的念頭。”組員托尼·勞巴克回憶說,“有時簡直令人惱火。我們會說,‘行啦,我們能辦到!’但他特別謹慎。”  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他這出了名的謹慎與5月31日降臨在三人頭上的大難之間的矛盾呢?這位完美主義者出現了致命失誤?還是埃爾里諾的風魔過于兇狡,擊潰了所有的籌謀?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無從知曉,那也算合情合理,因為未解之謎一向都是風暴追逐的真正主題。龍卷風是如何發生的?在過去的40年間,隨著多普勒天氣雷達以及其他先進雷達的發展,科學家越來越精于對超級單體(即旋轉風暴)的追蹤監測;并且在龍卷風發生之后,能夠以藤田級數及后來的改良藤田級數評定龍卷風的破壞力。(藤田級數得名于著名氣象學家藤田哲也,他的職業生涯始于對廣島、長崎原子彈破壞規模的測量。)但這一領域的權威專家霍華德·布盧斯坦說:“有的超級單體會產生龍卷風,有的則不產生,我們還無法了解兩者之間的確切區別。”  蒂姆·薩馬拉斯身上的科學家氣質與天真性格都使他對這個未解之謎情有獨鐘。早在追風者們還依靠紙質地圖定位、從電話亭收聽天氣預報的歲月,追逐龍卷風就意味著去摸索一個榮耀而險惡的奧秘。“我的出發點則是風暴本身的無上之美。”戴維·霍德利說。他從1956年開始追逐風暴,被尊為追風界之父。他又說,風暴本身的結構非常令人嘆服:溫暖潮濕的空氣沖破冷空氣層,產生上升氣流,隨之形成巨大的砧狀云;在砧狀云下方聚攏而成的枕頭般的乳狀云;稱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風暴的帶狀云彩;常常預示著龍卷風到來的沉降而下的“墻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組成的盤旋魔爪般的“鉤狀回波”,通常宣告著龍卷風的猛烈降臨。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幾分鐘之內憑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機器。” 霍德利說。  在漫漫旅途中追蹤一個天氣系統,從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來的怒降,那種感覺帶給人生死一線的原始體驗。  “它會令腎上腺素激升。”追風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覺到風力和溫度,聽到風聲,聞到空中的潮氣。你能覺察到從東南邊刮來的風,它在地表的速度為每小時40到60公里,到空中變成每小時110公里,而在更高處,來自西方的風速度高于每小時160公里。這樣的風切變,再加上意味著高濕度的31攝氏度露點。身處其中,感覺到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這一天絕對能大開眼界。”  盡管在印度、澳大利亞、英國等地也有發生,但龍卷風基本上和棒球運動一樣算美國特產。這個國家獨特的氣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個龍卷風,遠遠超過任何其他地區。其中近一半發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數以百計的氣象迷涌入龍卷風走廊,駕著裝有無線電、相機和固定筆記本電腦的車輛,心中懷著永不熄滅的熱望——這并不是指他們想要在超級單體最終產生龍卷風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幾率下“中獎”這一點,因為那只能算是尋常的志向。  所謂熱望,盼的是親眼目睹足可躋身至高無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獸級龍卷風。追風者們能將它們發生過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樣充滿愛意地背出來。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馬州尤寧城的駭人龍卷風,是首次得到廣泛測量的龍卷風。1991年4月26日:人稱“大平原龍卷風大爆發”,誕生了55個龍卷風,以及幾乎同樣數量的相關紀錄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馬州野蠻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風暴,大氣學家、車載式多普勒雷達的發明者喬舒亞·沃爾曼干巴巴地評價道:“有過損失調查經驗的人都對那個龍卷風造成的破壞難以忘懷。”  我們來說說損失。除了未經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勢、色彩分明的美麗田園,龍卷風走廊還有著地廣人稀的特點,可謂萬幸。但現實是無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龍卷風的追風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場大劫難。莊稼和牲口被摧毀,農舍和谷倉被撕碎。惡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龍卷風吞噬了36個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級(改良藤田級數中的最高級別)多渦旋龍卷風對密蘇里州喬普林市的致命造訪留下了駭人手筆,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傷者。  2003年6月24日,與暴風的親密接觸令蒂姆·薩馬拉斯一舉成名。在其整個追風生涯中,薩馬拉斯共獲得過國家地理學會的17筆贊助,正是在第一筆資金的襄助下,薩馬拉斯在席卷南達科他州曼徹斯特郊區的F4級(藤田級數4級)龍卷風的必經之處設置了一臺20公斤重的紅色圓錐形探測儀。它記錄下了100豪巴的氣壓驟降,成為當時測量到的同類降壓現象中最急劇的一次。與此同時,那個名叫曼徹斯特的小城,用薩馬拉斯的話說,“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從在科羅拉多州萊克伍德市度過的少年時代起,薩馬拉斯就有兩大愛好:機械原理和天氣現象——后來這兩者結合了起來。他的父親制作玩具火車和飛機賣給業余愛好用品店,周末則兼任婚禮攝影師。孩子舉著燈光設備協助父親攝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飛機模型。老薩馬拉斯注意到兒子對鼓搗零件的熱衷,于是登廣告收購舊電視,將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兒子面前。他很快將它們拆散、修好,重新組裝。  薩馬拉斯在十三四歲時玩起了業余無線電臺,16歲時成為無線電修理技師,17歲擔任維修服務店的工長。他沒打算費力考取大學。1977年,這位高中畢業生來到丹佛大學研究院,走進拉里·布朗的辦公室,連簡歷都沒帶。布朗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傭了他。“幾周之后,他已能修理連我資格最老的技師都束手無策的東西。”  這個愛鼓搗的人開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測儀。這種儀器并不是薩馬拉斯的首創,但經過他的開發更為耐用且具有流線形,不會在龍卷風的毀滅力量下散架。在曼徹斯特那次劃時代的探測儀設置行動后,薩馬拉斯的天賦在追風界備受關注,從同道之中脫穎而出。  他在亥伯龍公司的工程部門供職,這為他帶來時間上的靈活性,能夠請假數周甚至數月。其他科研組織向他發出了工作邀請,但他一概謝絕。對他來說,能夠獨立地從事風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測儀以及追逐龍卷風,這一切都比金錢重要。  但其中一個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頻道大筆出資,邀請他擔當真人系列劇《追風英雄》的主角之一。這部劇集成為薩馬拉斯旋風實測組的主要資金來源。這位低調的工程師也因而成了電視明星。但這次經歷利弊參半。《追風者》只是電視節目,不是科學研究。  該節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戲劇效果,這讓薩馬拉斯越來越擔心自己做了筆浮士德式的出賣靈魂的交易。2012年1月,當下滑的收視率導致系列劇被取消時,他向朋友表達了如釋重負的心情。  薩馬拉斯擔心,不斷擴大的追風者隊伍會導致逃生路線的擁堵。亥伯龍公司的杰夫·卡特回憶說:“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喪命。要么是追風者,要么是業余愛好者,要么是觀光團體——肯定會有人喪命。’”  “我從沒想到遇難的會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穩當的人。”


今春的私會卻比往常來得遲。“誰把龍卷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說。然而被追風者們稱作“神奇五月”的月份來臨了,起于墨西哥灣的南風造成的垂直風切變,將向東流過落基山脈上方的空氣抬升并冷卻,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處一路掀起全美網上追風者群體的討論熱潮:惡劣天氣!惡劣但精彩的天氣!

5月18日早上,薩馬拉斯吻別凱茜,確保他當做幸運符的麥當勞漢堡(一枚貨真價實的漢堡,盡管已經有點發霉了)穩穩擺在科寶車儀表盤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與自己的另外兩名組員——45歲的氣象學者卡爾·揚,以及24歲的兒子保羅——從科羅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發,向東疾馳,駛向有“龍卷風走廊” 之稱的美國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戀人正翹首以待。

2013年5月31日下午5點51分,俄克拉荷馬州中部的陰沉天空預示著大地上的混亂與死亡。在隨后的一個小時里,聚攏的雷暴將誕下數個龍卷風,在這一地區橫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率領的追風者團隊。  “我的天吶。今天這股風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說。  他皺起了眉,使勁摸著下巴,神態近乎夸張。蒂姆·薩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龍卷風的險惡陪伴下度過。他對它們如此著迷,以至于妻子凱茜挖苦他“與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會卻比往常來得遲。“誰把龍卷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說。然而被追風者們稱作“神奇五月”的月份來臨了,起于墨西哥灣的南風造成的垂直風切變,將向東流過落基山脈上方的空氣抬升并冷卻,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處一路掀起全美網上追風者群體的討論熱潮:惡劣天氣!惡劣但精彩的天氣!  5月18日早上,薩馬拉斯吻別凱茜,確保他當做幸運符的麥當勞漢堡(一枚貨真價實的漢堡,盡管已經有點發霉了)穩穩擺在科寶車儀表盤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與自己的另外兩名組員——45歲的氣象學者卡爾·揚,以及24歲的兒子保羅——從科羅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發,向東疾馳,駛向有“龍卷風走廊” 之稱的美國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戀人正翹首以待。  接下來的四天,薩馬拉斯帶著這支名為“旋風實測組”的團隊,穿越堪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和得克薩斯州行進了數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場龍卷風。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駕駛一輛配備大型高速相機的卡車,在堪薩斯州研究閃電。他在臉書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還帶著第二輛車,是專為追逐龍卷風這道‘配菜’而備(我喜歡配菜!)”。  在5月31日的視頻中,追風者薩馬拉斯坐在第二輛車里(那輛科寶),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這一次的行動明顯有些不同——也許只因觀者知道后來的事,而當時的薩馬拉斯還蒙在鼓里。  “這股風是直沖著俄克拉荷馬城去的。”他喃喃說道。  這團龍卷風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氣前鋒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產物。剛過6點的時候,它從最南邊的超級單體風暴末端(此處的暖濕空氣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變成一頭濕漉漉的怪獸,逆時針狂舞著掠過如同打了弧光燈般的平原,所到之處樹木狂顫,仿佛惡魔附體。  “好,我要停車了。”揚說。他一直邊開車邊拍攝風暴。  科寶車剎住了。薩馬拉斯、揚和保羅從車里下來,保羅正透過另一臺攝像機的鏡頭看風。三人站在礫石路邊,迎著風雨瞇眼觀看。此時,第三團漏斗云從半空中卷出。  “三個渦旋!”揚喊道。  “是呀。”薩馬拉斯說。當他再次轉向鏡頭,臉上升起對眼前景象的敬畏:“哇,這會是個超大龍卷。”  揚表示贊同:“它可能會成為非常長壽的龍卷風,在地面上跑很遠。”  幾分鐘后,他們返回車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聲里,沉默地駛向東方。龍卷風在他們南邊隆隆移動。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電線瘋狂地搖擺。風暴不斷壯大,遮天蔽日,車中的三個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兇猛。”其中一人說道。  暫停視頻。想想看:他們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閑來無事尋求刺激,或者以科學名義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隊。著名追風者、發明家、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尤其以謹慎行事著稱。盡管十年來他為了將探測儀放置在龍卷風的行進路線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樣的路上涉險,但他總會為降低危險而不遺余力。他不斷地演練放置探測儀的過程,記錄下每次所用的時間。他鉆研每天的天氣變化,深知這關系到組員的生命。他還制定了各種逃生路線。即使在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況惡劣,或是龍卷風被暴雨裹住、無法辨清移動路線,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追逐。“我們這是家常便飯:只為他一句‘不成,這太危險了’,我們就得打消放置探測儀的念頭。”組員托尼·勞巴克回憶說,“有時簡直令人惱火。我們會說,‘行啦,我們能辦到!’但他特別謹慎。”  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他這出了名的謹慎與5月31日降臨在三人頭上的大難之間的矛盾呢?這位完美主義者出現了致命失誤?還是埃爾里諾的風魔過于兇狡,擊潰了所有的籌謀?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無從知曉,那也算合情合理,因為未解之謎一向都是風暴追逐的真正主題。龍卷風是如何發生的?在過去的40年間,隨著多普勒天氣雷達以及其他先進雷達的發展,科學家越來越精于對超級單體(即旋轉風暴)的追蹤監測;并且在龍卷風發生之后,能夠以藤田級數及后來的改良藤田級數評定龍卷風的破壞力。(藤田級數得名于著名氣象學家藤田哲也,他的職業生涯始于對廣島、長崎原子彈破壞規模的測量。)但這一領域的權威專家霍華德·布盧斯坦說:“有的超級單體會產生龍卷風,有的則不產生,我們還無法了解兩者之間的確切區別。”  蒂姆·薩馬拉斯身上的科學家氣質與天真性格都使他對這個未解之謎情有獨鐘。早在追風者們還依靠紙質地圖定位、從電話亭收聽天氣預報的歲月,追逐龍卷風就意味著去摸索一個榮耀而險惡的奧秘。“我的出發點則是風暴本身的無上之美。”戴維·霍德利說。他從1956年開始追逐風暴,被尊為追風界之父。他又說,風暴本身的結構非常令人嘆服:溫暖潮濕的空氣沖破冷空氣層,產生上升氣流,隨之形成巨大的砧狀云;在砧狀云下方聚攏而成的枕頭般的乳狀云;稱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風暴的帶狀云彩;常常預示著龍卷風到來的沉降而下的“墻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組成的盤旋魔爪般的“鉤狀回波”,通常宣告著龍卷風的猛烈降臨。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幾分鐘之內憑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機器。” 霍德利說。  在漫漫旅途中追蹤一個天氣系統,從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來的怒降,那種感覺帶給人生死一線的原始體驗。  “它會令腎上腺素激升。”追風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覺到風力和溫度,聽到風聲,聞到空中的潮氣。你能覺察到從東南邊刮來的風,它在地表的速度為每小時40到60公里,到空中變成每小時110公里,而在更高處,來自西方的風速度高于每小時160公里。這樣的風切變,再加上意味著高濕度的31攝氏度露點。身處其中,感覺到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這一天絕對能大開眼界。”  盡管在印度、澳大利亞、英國等地也有發生,但龍卷風基本上和棒球運動一樣算美國特產。這個國家獨特的氣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個龍卷風,遠遠超過任何其他地區。其中近一半發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數以百計的氣象迷涌入龍卷風走廊,駕著裝有無線電、相機和固定筆記本電腦的車輛,心中懷著永不熄滅的熱望——這并不是指他們想要在超級單體最終產生龍卷風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幾率下“中獎”這一點,因為那只能算是尋常的志向。  所謂熱望,盼的是親眼目睹足可躋身至高無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獸級龍卷風。追風者們能將它們發生過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樣充滿愛意地背出來。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馬州尤寧城的駭人龍卷風,是首次得到廣泛測量的龍卷風。1991年4月26日:人稱“大平原龍卷風大爆發”,誕生了55個龍卷風,以及幾乎同樣數量的相關紀錄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馬州野蠻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風暴,大氣學家、車載式多普勒雷達的發明者喬舒亞·沃爾曼干巴巴地評價道:“有過損失調查經驗的人都對那個龍卷風造成的破壞難以忘懷。”  我們來說說損失。除了未經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勢、色彩分明的美麗田園,龍卷風走廊還有著地廣人稀的特點,可謂萬幸。但現實是無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龍卷風的追風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場大劫難。莊稼和牲口被摧毀,農舍和谷倉被撕碎。惡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龍卷風吞噬了36個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級(改良藤田級數中的最高級別)多渦旋龍卷風對密蘇里州喬普林市的致命造訪留下了駭人手筆,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傷者。  2003年6月24日,與暴風的親密接觸令蒂姆·薩馬拉斯一舉成名。在其整個追風生涯中,薩馬拉斯共獲得過國家地理學會的17筆贊助,正是在第一筆資金的襄助下,薩馬拉斯在席卷南達科他州曼徹斯特郊區的F4級(藤田級數4級)龍卷風的必經之處設置了一臺20公斤重的紅色圓錐形探測儀。它記錄下了100豪巴的氣壓驟降,成為當時測量到的同類降壓現象中最急劇的一次。與此同時,那個名叫曼徹斯特的小城,用薩馬拉斯的話說,“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從在科羅拉多州萊克伍德市度過的少年時代起,薩馬拉斯就有兩大愛好:機械原理和天氣現象——后來這兩者結合了起來。他的父親制作玩具火車和飛機賣給業余愛好用品店,周末則兼任婚禮攝影師。孩子舉著燈光設備協助父親攝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飛機模型。老薩馬拉斯注意到兒子對鼓搗零件的熱衷,于是登廣告收購舊電視,將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兒子面前。他很快將它們拆散、修好,重新組裝。  薩馬拉斯在十三四歲時玩起了業余無線電臺,16歲時成為無線電修理技師,17歲擔任維修服務店的工長。他沒打算費力考取大學。1977年,這位高中畢業生來到丹佛大學研究院,走進拉里·布朗的辦公室,連簡歷都沒帶。布朗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傭了他。“幾周之后,他已能修理連我資格最老的技師都束手無策的東西。”  這個愛鼓搗的人開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測儀。這種儀器并不是薩馬拉斯的首創,但經過他的開發更為耐用且具有流線形,不會在龍卷風的毀滅力量下散架。在曼徹斯特那次劃時代的探測儀設置行動后,薩馬拉斯的天賦在追風界備受關注,從同道之中脫穎而出。  他在亥伯龍公司的工程部門供職,這為他帶來時間上的靈活性,能夠請假數周甚至數月。其他科研組織向他發出了工作邀請,但他一概謝絕。對他來說,能夠獨立地從事風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測儀以及追逐龍卷風,這一切都比金錢重要。  但其中一個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頻道大筆出資,邀請他擔當真人系列劇《追風英雄》的主角之一。這部劇集成為薩馬拉斯旋風實測組的主要資金來源。這位低調的工程師也因而成了電視明星。但這次經歷利弊參半。《追風者》只是電視節目,不是科學研究。  該節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戲劇效果,這讓薩馬拉斯越來越擔心自己做了筆浮士德式的出賣靈魂的交易。2012年1月,當下滑的收視率導致系列劇被取消時,他向朋友表達了如釋重負的心情。  薩馬拉斯擔心,不斷擴大的追風者隊伍會導致逃生路線的擁堵。亥伯龍公司的杰夫·卡特回憶說:“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喪命。要么是追風者,要么是業余愛好者,要么是觀光團體——肯定會有人喪命。’”  “我從沒想到遇難的會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穩當的人。”


接下來的四天,薩馬拉斯帶著這支名為“旋風實測組”的團隊,穿越堪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和得克薩斯州行進了數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場龍卷風。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駕駛一輛配備大型高速相機的卡車,在堪薩斯州研究閃電。他在臉書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還帶著第二輛車,是專為追逐龍卷風這道‘配菜’而備(我喜歡配菜!)”。

在5月31日的視頻中,追風者薩馬拉斯坐在第二輛車里(那輛科寶),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這一次的行動明顯有些不同——也許只因觀者知道后來的事,而當時的薩馬拉斯還蒙在鼓里。

“這股風是直沖著俄克拉荷馬城去的。”他喃喃說道。

2013年5月31日下午5點51分,俄克拉荷馬州中部的陰沉天空預示著大地上的混亂與死亡。在隨后的一個小時里,聚攏的雷暴將誕下數個龍卷風,在這一地區橫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率領的追風者團隊。  “我的天吶。今天這股風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說。  他皺起了眉,使勁摸著下巴,神態近乎夸張。蒂姆·薩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龍卷風的險惡陪伴下度過。他對它們如此著迷,以至于妻子凱茜挖苦他“與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會卻比往常來得遲。“誰把龍卷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說。然而被追風者們稱作“神奇五月”的月份來臨了,起于墨西哥灣的南風造成的垂直風切變,將向東流過落基山脈上方的空氣抬升并冷卻,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處一路掀起全美網上追風者群體的討論熱潮:惡劣天氣!惡劣但精彩的天氣!  5月18日早上,薩馬拉斯吻別凱茜,確保他當做幸運符的麥當勞漢堡(一枚貨真價實的漢堡,盡管已經有點發霉了)穩穩擺在科寶車儀表盤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與自己的另外兩名組員——45歲的氣象學者卡爾·揚,以及24歲的兒子保羅——從科羅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發,向東疾馳,駛向有“龍卷風走廊” 之稱的美國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戀人正翹首以待。  接下來的四天,薩馬拉斯帶著這支名為“旋風實測組”的團隊,穿越堪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和得克薩斯州行進了數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場龍卷風。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駕駛一輛配備大型高速相機的卡車,在堪薩斯州研究閃電。他在臉書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還帶著第二輛車,是專為追逐龍卷風這道‘配菜’而備(我喜歡配菜!)”。  在5月31日的視頻中,追風者薩馬拉斯坐在第二輛車里(那輛科寶),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這一次的行動明顯有些不同——也許只因觀者知道后來的事,而當時的薩馬拉斯還蒙在鼓里。  “這股風是直沖著俄克拉荷馬城去的。”他喃喃說道。  這團龍卷風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氣前鋒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產物。剛過6點的時候,它從最南邊的超級單體風暴末端(此處的暖濕空氣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變成一頭濕漉漉的怪獸,逆時針狂舞著掠過如同打了弧光燈般的平原,所到之處樹木狂顫,仿佛惡魔附體。  “好,我要停車了。”揚說。他一直邊開車邊拍攝風暴。  科寶車剎住了。薩馬拉斯、揚和保羅從車里下來,保羅正透過另一臺攝像機的鏡頭看風。三人站在礫石路邊,迎著風雨瞇眼觀看。此時,第三團漏斗云從半空中卷出。  “三個渦旋!”揚喊道。  “是呀。”薩馬拉斯說。當他再次轉向鏡頭,臉上升起對眼前景象的敬畏:“哇,這會是個超大龍卷。”  揚表示贊同:“它可能會成為非常長壽的龍卷風,在地面上跑很遠。”  幾分鐘后,他們返回車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聲里,沉默地駛向東方。龍卷風在他們南邊隆隆移動。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電線瘋狂地搖擺。風暴不斷壯大,遮天蔽日,車中的三個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兇猛。”其中一人說道。  暫停視頻。想想看:他們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閑來無事尋求刺激,或者以科學名義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隊。著名追風者、發明家、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尤其以謹慎行事著稱。盡管十年來他為了將探測儀放置在龍卷風的行進路線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樣的路上涉險,但他總會為降低危險而不遺余力。他不斷地演練放置探測儀的過程,記錄下每次所用的時間。他鉆研每天的天氣變化,深知這關系到組員的生命。他還制定了各種逃生路線。即使在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況惡劣,或是龍卷風被暴雨裹住、無法辨清移動路線,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追逐。“我們這是家常便飯:只為他一句‘不成,這太危險了’,我們就得打消放置探測儀的念頭。”組員托尼·勞巴克回憶說,“有時簡直令人惱火。我們會說,‘行啦,我們能辦到!’但他特別謹慎。”  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他這出了名的謹慎與5月31日降臨在三人頭上的大難之間的矛盾呢?這位完美主義者出現了致命失誤?還是埃爾里諾的風魔過于兇狡,擊潰了所有的籌謀?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無從知曉,那也算合情合理,因為未解之謎一向都是風暴追逐的真正主題。龍卷風是如何發生的?在過去的40年間,隨著多普勒天氣雷達以及其他先進雷達的發展,科學家越來越精于對超級單體(即旋轉風暴)的追蹤監測;并且在龍卷風發生之后,能夠以藤田級數及后來的改良藤田級數評定龍卷風的破壞力。(藤田級數得名于著名氣象學家藤田哲也,他的職業生涯始于對廣島、長崎原子彈破壞規模的測量。)但這一領域的權威專家霍華德·布盧斯坦說:“有的超級單體會產生龍卷風,有的則不產生,我們還無法了解兩者之間的確切區別。”  蒂姆·薩馬拉斯身上的科學家氣質與天真性格都使他對這個未解之謎情有獨鐘。早在追風者們還依靠紙質地圖定位、從電話亭收聽天氣預報的歲月,追逐龍卷風就意味著去摸索一個榮耀而險惡的奧秘。“我的出發點則是風暴本身的無上之美。”戴維·霍德利說。他從1956年開始追逐風暴,被尊為追風界之父。他又說,風暴本身的結構非常令人嘆服:溫暖潮濕的空氣沖破冷空氣層,產生上升氣流,隨之形成巨大的砧狀云;在砧狀云下方聚攏而成的枕頭般的乳狀云;稱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風暴的帶狀云彩;常常預示著龍卷風到來的沉降而下的“墻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組成的盤旋魔爪般的“鉤狀回波”,通常宣告著龍卷風的猛烈降臨。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幾分鐘之內憑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機器。” 霍德利說。  在漫漫旅途中追蹤一個天氣系統,從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來的怒降,那種感覺帶給人生死一線的原始體驗。  “它會令腎上腺素激升。”追風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覺到風力和溫度,聽到風聲,聞到空中的潮氣。你能覺察到從東南邊刮來的風,它在地表的速度為每小時40到60公里,到空中變成每小時110公里,而在更高處,來自西方的風速度高于每小時160公里。這樣的風切變,再加上意味著高濕度的31攝氏度露點。身處其中,感覺到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這一天絕對能大開眼界。”  盡管在印度、澳大利亞、英國等地也有發生,但龍卷風基本上和棒球運動一樣算美國特產。這個國家獨特的氣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個龍卷風,遠遠超過任何其他地區。其中近一半發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數以百計的氣象迷涌入龍卷風走廊,駕著裝有無線電、相機和固定筆記本電腦的車輛,心中懷著永不熄滅的熱望——這并不是指他們想要在超級單體最終產生龍卷風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幾率下“中獎”這一點,因為那只能算是尋常的志向。  所謂熱望,盼的是親眼目睹足可躋身至高無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獸級龍卷風。追風者們能將它們發生過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樣充滿愛意地背出來。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馬州尤寧城的駭人龍卷風,是首次得到廣泛測量的龍卷風。1991年4月26日:人稱“大平原龍卷風大爆發”,誕生了55個龍卷風,以及幾乎同樣數量的相關紀錄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馬州野蠻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風暴,大氣學家、車載式多普勒雷達的發明者喬舒亞·沃爾曼干巴巴地評價道:“有過損失調查經驗的人都對那個龍卷風造成的破壞難以忘懷。”  我們來說說損失。除了未經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勢、色彩分明的美麗田園,龍卷風走廊還有著地廣人稀的特點,可謂萬幸。但現實是無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龍卷風的追風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場大劫難。莊稼和牲口被摧毀,農舍和谷倉被撕碎。惡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龍卷風吞噬了36個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級(改良藤田級數中的最高級別)多渦旋龍卷風對密蘇里州喬普林市的致命造訪留下了駭人手筆,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傷者。  2003年6月24日,與暴風的親密接觸令蒂姆·薩馬拉斯一舉成名。在其整個追風生涯中,薩馬拉斯共獲得過國家地理學會的17筆贊助,正是在第一筆資金的襄助下,薩馬拉斯在席卷南達科他州曼徹斯特郊區的F4級(藤田級數4級)龍卷風的必經之處設置了一臺20公斤重的紅色圓錐形探測儀。它記錄下了100豪巴的氣壓驟降,成為當時測量到的同類降壓現象中最急劇的一次。與此同時,那個名叫曼徹斯特的小城,用薩馬拉斯的話說,“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從在科羅拉多州萊克伍德市度過的少年時代起,薩馬拉斯就有兩大愛好:機械原理和天氣現象——后來這兩者結合了起來。他的父親制作玩具火車和飛機賣給業余愛好用品店,周末則兼任婚禮攝影師。孩子舉著燈光設備協助父親攝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飛機模型。老薩馬拉斯注意到兒子對鼓搗零件的熱衷,于是登廣告收購舊電視,將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兒子面前。他很快將它們拆散、修好,重新組裝。  薩馬拉斯在十三四歲時玩起了業余無線電臺,16歲時成為無線電修理技師,17歲擔任維修服務店的工長。他沒打算費力考取大學。1977年,這位高中畢業生來到丹佛大學研究院,走進拉里·布朗的辦公室,連簡歷都沒帶。布朗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傭了他。“幾周之后,他已能修理連我資格最老的技師都束手無策的東西。”  這個愛鼓搗的人開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測儀。這種儀器并不是薩馬拉斯的首創,但經過他的開發更為耐用且具有流線形,不會在龍卷風的毀滅力量下散架。在曼徹斯特那次劃時代的探測儀設置行動后,薩馬拉斯的天賦在追風界備受關注,從同道之中脫穎而出。  他在亥伯龍公司的工程部門供職,這為他帶來時間上的靈活性,能夠請假數周甚至數月。其他科研組織向他發出了工作邀請,但他一概謝絕。對他來說,能夠獨立地從事風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測儀以及追逐龍卷風,這一切都比金錢重要。  但其中一個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頻道大筆出資,邀請他擔當真人系列劇《追風英雄》的主角之一。這部劇集成為薩馬拉斯旋風實測組的主要資金來源。這位低調的工程師也因而成了電視明星。但這次經歷利弊參半。《追風者》只是電視節目,不是科學研究。  該節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戲劇效果,這讓薩馬拉斯越來越擔心自己做了筆浮士德式的出賣靈魂的交易。2012年1月,當下滑的收視率導致系列劇被取消時,他向朋友表達了如釋重負的心情。  薩馬拉斯擔心,不斷擴大的追風者隊伍會導致逃生路線的擁堵。亥伯龍公司的杰夫·卡特回憶說:“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喪命。要么是追風者,要么是業余愛好者,要么是觀光團體——肯定會有人喪命。’”  “我從沒想到遇難的會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穩當的人。”


這團龍卷風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氣前鋒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產物。剛過6點的時候,它從最南邊的超級單體風暴末端(此處的暖濕空氣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變成一頭濕漉漉的怪獸,逆時針狂舞著掠過如同打了弧光燈般的平原,所到之處樹木狂顫,仿佛惡魔附體。

“好,我要停車了。”揚說。他一直邊開車邊拍攝風暴。

科寶車剎住了。薩馬拉斯、揚和保羅從車里下來,保羅正透過另一臺攝像機的鏡頭看風。三人站在礫石路邊,迎著風雨瞇眼觀看。此時,第三團漏斗云從半空中卷出。

2013年5月31日下午5點51分,俄克拉荷馬州中部的陰沉天空預示著大地上的混亂與死亡。在隨后的一個小時里,聚攏的雷暴將誕下數個龍卷風,在這一地區橫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率領的追風者團隊。  “我的天吶。今天這股風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說。  他皺起了眉,使勁摸著下巴,神態近乎夸張。蒂姆·薩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龍卷風的險惡陪伴下度過。他對它們如此著迷,以至于妻子凱茜挖苦他“與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會卻比往常來得遲。“誰把龍卷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說。然而被追風者們稱作“神奇五月”的月份來臨了,起于墨西哥灣的南風造成的垂直風切變,將向東流過落基山脈上方的空氣抬升并冷卻,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處一路掀起全美網上追風者群體的討論熱潮:惡劣天氣!惡劣但精彩的天氣!  5月18日早上,薩馬拉斯吻別凱茜,確保他當做幸運符的麥當勞漢堡(一枚貨真價實的漢堡,盡管已經有點發霉了)穩穩擺在科寶車儀表盤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與自己的另外兩名組員——45歲的氣象學者卡爾·揚,以及24歲的兒子保羅——從科羅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發,向東疾馳,駛向有“龍卷風走廊” 之稱的美國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戀人正翹首以待。  接下來的四天,薩馬拉斯帶著這支名為“旋風實測組”的團隊,穿越堪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和得克薩斯州行進了數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場龍卷風。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駕駛一輛配備大型高速相機的卡車,在堪薩斯州研究閃電。他在臉書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還帶著第二輛車,是專為追逐龍卷風這道‘配菜’而備(我喜歡配菜!)”。  在5月31日的視頻中,追風者薩馬拉斯坐在第二輛車里(那輛科寶),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這一次的行動明顯有些不同——也許只因觀者知道后來的事,而當時的薩馬拉斯還蒙在鼓里。  “這股風是直沖著俄克拉荷馬城去的。”他喃喃說道。  這團龍卷風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氣前鋒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產物。剛過6點的時候,它從最南邊的超級單體風暴末端(此處的暖濕空氣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變成一頭濕漉漉的怪獸,逆時針狂舞著掠過如同打了弧光燈般的平原,所到之處樹木狂顫,仿佛惡魔附體。  “好,我要停車了。”揚說。他一直邊開車邊拍攝風暴。  科寶車剎住了。薩馬拉斯、揚和保羅從車里下來,保羅正透過另一臺攝像機的鏡頭看風。三人站在礫石路邊,迎著風雨瞇眼觀看。此時,第三團漏斗云從半空中卷出。  “三個渦旋!”揚喊道。  “是呀。”薩馬拉斯說。當他再次轉向鏡頭,臉上升起對眼前景象的敬畏:“哇,這會是個超大龍卷。”  揚表示贊同:“它可能會成為非常長壽的龍卷風,在地面上跑很遠。”  幾分鐘后,他們返回車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聲里,沉默地駛向東方。龍卷風在他們南邊隆隆移動。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電線瘋狂地搖擺。風暴不斷壯大,遮天蔽日,車中的三個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兇猛。”其中一人說道。  暫停視頻。想想看:他們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閑來無事尋求刺激,或者以科學名義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隊。著名追風者、發明家、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尤其以謹慎行事著稱。盡管十年來他為了將探測儀放置在龍卷風的行進路線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樣的路上涉險,但他總會為降低危險而不遺余力。他不斷地演練放置探測儀的過程,記錄下每次所用的時間。他鉆研每天的天氣變化,深知這關系到組員的生命。他還制定了各種逃生路線。即使在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況惡劣,或是龍卷風被暴雨裹住、無法辨清移動路線,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追逐。“我們這是家常便飯:只為他一句‘不成,這太危險了’,我們就得打消放置探測儀的念頭。”組員托尼·勞巴克回憶說,“有時簡直令人惱火。我們會說,‘行啦,我們能辦到!’但他特別謹慎。”  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他這出了名的謹慎與5月31日降臨在三人頭上的大難之間的矛盾呢?這位完美主義者出現了致命失誤?還是埃爾里諾的風魔過于兇狡,擊潰了所有的籌謀?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無從知曉,那也算合情合理,因為未解之謎一向都是風暴追逐的真正主題。龍卷風是如何發生的?在過去的40年間,隨著多普勒天氣雷達以及其他先進雷達的發展,科學家越來越精于對超級單體(即旋轉風暴)的追蹤監測;并且在龍卷風發生之后,能夠以藤田級數及后來的改良藤田級數評定龍卷風的破壞力。(藤田級數得名于著名氣象學家藤田哲也,他的職業生涯始于對廣島、長崎原子彈破壞規模的測量。)但這一領域的權威專家霍華德·布盧斯坦說:“有的超級單體會產生龍卷風,有的則不產生,我們還無法了解兩者之間的確切區別。”  蒂姆·薩馬拉斯身上的科學家氣質與天真性格都使他對這個未解之謎情有獨鐘。早在追風者們還依靠紙質地圖定位、從電話亭收聽天氣預報的歲月,追逐龍卷風就意味著去摸索一個榮耀而險惡的奧秘。“我的出發點則是風暴本身的無上之美。”戴維·霍德利說。他從1956年開始追逐風暴,被尊為追風界之父。他又說,風暴本身的結構非常令人嘆服:溫暖潮濕的空氣沖破冷空氣層,產生上升氣流,隨之形成巨大的砧狀云;在砧狀云下方聚攏而成的枕頭般的乳狀云;稱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風暴的帶狀云彩;常常預示著龍卷風到來的沉降而下的“墻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組成的盤旋魔爪般的“鉤狀回波”,通常宣告著龍卷風的猛烈降臨。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幾分鐘之內憑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機器。” 霍德利說。  在漫漫旅途中追蹤一個天氣系統,從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來的怒降,那種感覺帶給人生死一線的原始體驗。  “它會令腎上腺素激升。”追風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覺到風力和溫度,聽到風聲,聞到空中的潮氣。你能覺察到從東南邊刮來的風,它在地表的速度為每小時40到60公里,到空中變成每小時110公里,而在更高處,來自西方的風速度高于每小時160公里。這樣的風切變,再加上意味著高濕度的31攝氏度露點。身處其中,感覺到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這一天絕對能大開眼界。”  盡管在印度、澳大利亞、英國等地也有發生,但龍卷風基本上和棒球運動一樣算美國特產。這個國家獨特的氣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個龍卷風,遠遠超過任何其他地區。其中近一半發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數以百計的氣象迷涌入龍卷風走廊,駕著裝有無線電、相機和固定筆記本電腦的車輛,心中懷著永不熄滅的熱望——這并不是指他們想要在超級單體最終產生龍卷風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幾率下“中獎”這一點,因為那只能算是尋常的志向。  所謂熱望,盼的是親眼目睹足可躋身至高無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獸級龍卷風。追風者們能將它們發生過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樣充滿愛意地背出來。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馬州尤寧城的駭人龍卷風,是首次得到廣泛測量的龍卷風。1991年4月26日:人稱“大平原龍卷風大爆發”,誕生了55個龍卷風,以及幾乎同樣數量的相關紀錄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馬州野蠻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風暴,大氣學家、車載式多普勒雷達的發明者喬舒亞·沃爾曼干巴巴地評價道:“有過損失調查經驗的人都對那個龍卷風造成的破壞難以忘懷。”  我們來說說損失。除了未經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勢、色彩分明的美麗田園,龍卷風走廊還有著地廣人稀的特點,可謂萬幸。但現實是無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龍卷風的追風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場大劫難。莊稼和牲口被摧毀,農舍和谷倉被撕碎。惡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龍卷風吞噬了36個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級(改良藤田級數中的最高級別)多渦旋龍卷風對密蘇里州喬普林市的致命造訪留下了駭人手筆,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傷者。  2003年6月24日,與暴風的親密接觸令蒂姆·薩馬拉斯一舉成名。在其整個追風生涯中,薩馬拉斯共獲得過國家地理學會的17筆贊助,正是在第一筆資金的襄助下,薩馬拉斯在席卷南達科他州曼徹斯特郊區的F4級(藤田級數4級)龍卷風的必經之處設置了一臺20公斤重的紅色圓錐形探測儀。它記錄下了100豪巴的氣壓驟降,成為當時測量到的同類降壓現象中最急劇的一次。與此同時,那個名叫曼徹斯特的小城,用薩馬拉斯的話說,“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從在科羅拉多州萊克伍德市度過的少年時代起,薩馬拉斯就有兩大愛好:機械原理和天氣現象——后來這兩者結合了起來。他的父親制作玩具火車和飛機賣給業余愛好用品店,周末則兼任婚禮攝影師。孩子舉著燈光設備協助父親攝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飛機模型。老薩馬拉斯注意到兒子對鼓搗零件的熱衷,于是登廣告收購舊電視,將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兒子面前。他很快將它們拆散、修好,重新組裝。  薩馬拉斯在十三四歲時玩起了業余無線電臺,16歲時成為無線電修理技師,17歲擔任維修服務店的工長。他沒打算費力考取大學。1977年,這位高中畢業生來到丹佛大學研究院,走進拉里·布朗的辦公室,連簡歷都沒帶。布朗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傭了他。“幾周之后,他已能修理連我資格最老的技師都束手無策的東西。”  這個愛鼓搗的人開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測儀。這種儀器并不是薩馬拉斯的首創,但經過他的開發更為耐用且具有流線形,不會在龍卷風的毀滅力量下散架。在曼徹斯特那次劃時代的探測儀設置行動后,薩馬拉斯的天賦在追風界備受關注,從同道之中脫穎而出。  他在亥伯龍公司的工程部門供職,這為他帶來時間上的靈活性,能夠請假數周甚至數月。其他科研組織向他發出了工作邀請,但他一概謝絕。對他來說,能夠獨立地從事風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測儀以及追逐龍卷風,這一切都比金錢重要。  但其中一個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頻道大筆出資,邀請他擔當真人系列劇《追風英雄》的主角之一。這部劇集成為薩馬拉斯旋風實測組的主要資金來源。這位低調的工程師也因而成了電視明星。但這次經歷利弊參半。《追風者》只是電視節目,不是科學研究。  該節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戲劇效果,這讓薩馬拉斯越來越擔心自己做了筆浮士德式的出賣靈魂的交易。2012年1月,當下滑的收視率導致系列劇被取消時,他向朋友表達了如釋重負的心情。  薩馬拉斯擔心,不斷擴大的追風者隊伍會導致逃生路線的擁堵。亥伯龍公司的杰夫·卡特回憶說:“他不止一次提到,‘早晚有人因此喪命。要么是追風者,要么是業余愛好者,要么是觀光團體——肯定會有人喪命。’”  “我從沒想到遇難的會是蒂姆。他明明是最穩當的人。”


“三個渦旋!”揚喊道。

“是呀。”薩馬拉斯說。當他再次轉向鏡頭,臉上升起對眼前景象的敬畏:“哇,這會是個超大龍卷。”

揚表示贊同:“它可能會成為非常長壽的龍卷風,在地面上跑很遠。”

幾分鐘后,他們返回車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聲里,沉默地駛向東方。龍卷風在他們南邊隆隆移動。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電線瘋狂地搖擺。風暴不斷壯大,遮天蔽日,車中的三個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兇猛。”其中一人說道。

2013年5月31日下午5點51分,俄克拉荷馬州中部的陰沉天空預示著大地上的混亂與死亡。在隨后的一個小時里,聚攏的雷暴將誕下數個龍卷風,在這一地區橫行肆虐。共有22人葬身其中,包括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率領的追風者團隊。  “我的天吶。今天這股風可不是一般的大。”他說。  他皺起了眉,使勁摸著下巴,神態近乎夸張。蒂姆·薩馬拉斯成年后的大部分生涯都在龍卷風的險惡陪伴下度過。他對它們如此著迷,以至于妻子凱茜挖苦他“與自然女神搞婚外情”。  今春的私會卻比往常來得遲。“誰把龍卷風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他在推特上抱怨說。然而被追風者們稱作“神奇五月”的月份來臨了,起于墨西哥灣的南風造成的垂直風切變,將向東流過落基山脈上方的空氣抬升并冷卻,形成雷雨,并在所到之處一路掀起全美網上追風者群體的討論熱潮:惡劣天氣!惡劣但精彩的天氣!  5月18日早上,薩馬拉斯吻別凱茜,確保他當做幸運符的麥當勞漢堡(一枚貨真價實的漢堡,盡管已經有點發霉了)穩穩擺在科寶車儀表盤上方的吉位上。然后,他與自己的另外兩名組員——45歲的氣象學者卡爾·揚,以及24歲的兒子保羅——從科羅拉多州本尼特市的家中出發,向東疾馳,駛向有“龍卷風走廊” 之稱的美國中西部平原。那里,他的另一位戀人正翹首以待。  接下來的四天,薩馬拉斯帶著這支名為“旋風實測組”的團隊,穿越堪薩斯州、俄克拉荷馬州和得克薩斯州行進了數千公里,遭遇了至少11場龍卷風。回家修整四晚之后,他又重返征程,駕駛一輛配備大型高速相機的卡車,在堪薩斯州研究閃電。他在臉書的一篇日志中透露,自己“還帶著第二輛車,是專為追逐龍卷風這道‘配菜’而備(我喜歡配菜!)”。  在5月31日的視頻中,追風者薩馬拉斯坐在第二輛車里(那輛科寶),踏上了又一次追逐。但這一次的行動明顯有些不同——也許只因觀者知道后來的事,而當時的薩馬拉斯還蒙在鼓里。  “這股風是直沖著俄克拉荷馬城去的。”他喃喃說道。  這團龍卷風是那天下午俄克拉荷馬州中部上空的冷空氣前鋒所形成的一系列雷暴的產物。剛過6點的時候,它從最南邊的超級單體風暴末端(此處的暖濕空氣最充盈)旋降而下,此刻已變成一頭濕漉漉的怪獸,逆時針狂舞著掠過如同打了弧光燈般的平原,所到之處樹木狂顫,仿佛惡魔附體。  “好,我要停車了。”揚說。他一直邊開車邊拍攝風暴。  科寶車剎住了。薩馬拉斯、揚和保羅從車里下來,保羅正透過另一臺攝像機的鏡頭看風。三人站在礫石路邊,迎著風雨瞇眼觀看。此時,第三團漏斗云從半空中卷出。  “三個渦旋!”揚喊道。  “是呀。”薩馬拉斯說。當他再次轉向鏡頭,臉上升起對眼前景象的敬畏:“哇,這會是個超大龍卷。”  揚表示贊同:“它可能會成為非常長壽的龍卷風,在地面上跑很遠。”  幾分鐘后,他們返回車中,在前窗雨刷的拍打聲里,沉默地駛向東方。龍卷風在他們南邊隆隆移動。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電線瘋狂地搖擺。風暴不斷壯大,遮天蔽日,車中的三個人沉入了暗影。  “它好兇猛。”其中一人說道。  暫停視頻。想想看:他們并不是沉迷暴力之人,也非閑來無事尋求刺激,或者以科學名義追求殉道精神的科研敢死隊。著名追風者、發明家、國家地理學會探險家蒂姆·薩馬拉斯尤其以謹慎行事著稱。盡管十年來他為了將探測儀放置在龍卷風的行進路線上,自己也不得不在同樣的路上涉險,但他總會為降低危險而不遺余力。他不斷地演練放置探測儀的過程,記錄下每次所用的時間。他鉆研每天的天氣變化,深知這關系到組員的生命。他還制定了各種逃生路線。即使在這一切布置之后,假如遇到路況惡劣,或是龍卷風被暴雨裹住、無法辨清移動路線,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放棄追逐。“我們這是家常便飯:只為他一句‘不成,這太危險了’,我們就得打消放置探測儀的念頭。”組員托尼·勞巴克回憶說,“有時簡直令人惱火。我們會說,‘行啦,我們能辦到!’但他特別謹慎。”  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他這出了名的謹慎與5月31日降臨在三人頭上的大難之間的矛盾呢?這位完美主義者出現了致命失誤?還是埃爾里諾的風魔過于兇狡,擊潰了所有的籌謀?  假如答案到最后都無從知曉,那也算合情合理,因為未解之謎一向都是風暴追逐的真正主題。龍卷風是如何發生的?在過去的40年間,隨著多普勒天氣雷達以及其他先進雷達的發展,科學家越來越精于對超級單體(即旋轉風暴)的追蹤監測;并且在龍卷風發生之后,能夠以藤田級數及后來的改良藤田級數評定龍卷風的破壞力。(藤田級數得名于著名氣象學家藤田哲也,他的職業生涯始于對廣島、長崎原子彈破壞規模的測量。)但這一領域的權威專家霍華德·布盧斯坦說:“有的超級單體會產生龍卷風,有的則不產生,我們還無法了解兩者之間的確切區別。”  蒂姆·薩馬拉斯身上的科學家氣質與天真性格都使他對這個未解之謎情有獨鐘。早在追風者們還依靠紙質地圖定位、從電話亭收聽天氣預報的歲月,追逐龍卷風就意味著去摸索一個榮耀而險惡的奧秘。“我的出發點則是風暴本身的無上之美。”戴維·霍德利說。他從1956年開始追逐風暴,被尊為追風界之父。他又說,風暴本身的結構非常令人嘆服:溫暖潮濕的空氣沖破冷空氣層,產生上升氣流,隨之形成巨大的砧狀云;在砧狀云下方聚攏而成的枕頭般的乳狀云;稱為入流云的疾速卷入風暴的帶狀云彩;常常預示著龍卷風到來的沉降而下的“墻云”;由冰雹、撕裂的碎片或是小雨滴組成的盤旋魔爪般的“鉤狀回波”,通常宣告著龍卷風的猛烈降臨。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幾分鐘之內憑空而生——“就像一架魔法機器。” 霍德利說。  在漫漫旅途中追蹤一個天氣系統,從它看似和煦明朗的源起直到突如其來的怒降,那種感覺帶給人生死一線的原始體驗。  “它會令腎上腺素激升。”追風者、退伍老兵埃里克·福克斯坦承,“你能感覺到風力和溫度,聽到風聲,聞到空中的潮氣。你能覺察到從東南邊刮來的風,它在地表的速度為每小時40到60公里,到空中變成每小時110公里,而在更高處,來自西方的風速度高于每小時160公里。這樣的風切變,再加上意味著高濕度的31攝氏度露點。身處其中,感覺到這一切,于是心里明白,這一天絕對能大開眼界。”  盡管在印度、澳大利亞、英國等地也有發生,但龍卷風基本上和棒球運動一樣算美國特產。這個國家獨特的氣候和地形每年生成上千個龍卷風,遠遠超過任何其他地區。其中近一半發生在春季的大平原各州。數以百計的氣象迷涌入龍卷風走廊,駕著裝有無線電、相機和固定筆記本電腦的車輛,心中懷著永不熄滅的熱望——這并不是指他們想要在超級單體最終產生龍卷風的那二十分之一的幾率下“中獎”這一點,因為那只能算是尋常的志向。  所謂熱望,盼的是親眼目睹足可躋身至高無上的“大家伙”之列的所向披靡的怪獸級龍卷風。追風者們能將它們發生過的日期像自己孩子的生日一樣充滿愛意地背出來。1973年5月24日:俄克拉荷馬州尤寧城的駭人龍卷風,是首次得到廣泛測量的龍卷風。1991年4月26日:人稱“大平原龍卷風大爆發”,誕生了55個龍卷風,以及幾乎同樣數量的相關紀錄片。1999年5月3日:俄克拉荷馬州野蠻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風暴,大氣學家、車載式多普勒雷達的發明者喬舒亞·沃爾曼干巴巴地評價道:“有過損失調查經驗的人都對那個龍卷風造成的破壞難以忘懷。”  我們來說說損失。除了未經污染的天空、牧歌式的平坦地勢、色彩分明的美麗田園,龍卷風走廊還有著地廣人稀的特點,可謂萬幸。但現實是無法回避的:渴望看到恢宏龍卷風的追風者,是在不由自主地期盼一場大劫難。莊稼和牲口被摧毀,農舍和谷倉被撕碎。惡名昭著的布里奇克里克-穆爾龍卷風吞噬了36個人的生命。2011年5月22日的EF5級(改良藤田級數中的最高級別)多渦旋龍卷風對密蘇里州喬普林市的致命造訪留下了駭人手筆,包括158名死者,以及上千名傷者。  2003年6月24日,與暴風的親密接觸令蒂姆·薩馬拉斯一舉成名。在其整個追風生涯中,薩馬拉斯共獲得過國家地理學會的17筆贊助,正是在第一筆資金的襄助下,薩馬拉斯在席卷南達科他州曼徹斯特郊區的F4級(藤田級數4級)龍卷風的必經之處設置了一臺20公斤重的紅色圓錐形探測儀。它記錄下了100豪巴的氣壓驟降,成為當時測量到的同類降壓現象中最急劇的一次。與此同時,那個名叫曼徹斯特的小城,用薩馬拉斯的話說,“不折不扣被吸上了云端”。  從在科羅拉多州萊克伍德市度過的少年時代起,薩馬拉斯就有兩大愛好:機械原理和天氣現象——后來這兩者結合了起來。他的父親制作玩具火車和飛機賣給業余愛好用品店,周末則兼任婚禮攝影師。孩子舉著燈光設備協助父親攝影,在地下室看他造飛機模型。老薩馬拉斯注意到兒子對鼓搗零件的熱衷,于是登廣告收購舊電視,將搜集到的器材都推在兒子面前。他很快將它們拆散、修好,重新組裝。  薩馬拉斯在十三四歲時玩起了業余無線電臺,16歲時成為無線電修理技師,17歲擔任維修服務店的工長。他沒打算費力考取大學。1977年,這位高中畢業生來到丹佛大學研究院,走進拉里·布朗的辦公室,連簡歷都沒帶。布朗從這個少年身上看到前途,雇傭了他。“幾周之后,他已能修理連我資格最老的技師都束手無策的東西。”  這個愛鼓搗的人開始在自己的地下室中制造探測儀。這種儀器并不是薩馬拉斯的首創,但經過他的開發更為耐用且具有流線形,不會在龍卷風的毀滅力量下散架。在曼徹斯特那次劃時代的探測儀設置行動后,薩馬拉斯的天賦在追風界備受關注,從同道之中脫穎而出。  他在亥伯龍公司的工程部門供職,這為他帶來時間上的靈活性,能夠請假數周甚至數月。其他科研組織向他發出了工作邀請,但他一概謝絕。對他來說,能夠獨立地從事風暴研究、建造自己的探測儀以及追逐龍卷風,這一切都比金錢重要。  但其中一個提案吸引了他的注意。2009年,探索頻道大筆出資,邀請他擔當真人系列劇《追風英雄》的主角之一。這部劇集成為薩馬拉斯旋風實測組的主要資金來源。這位低調的工程師也因而成了電視明星。但這次經歷利弊參半。《追風者》只是電視節目,不是科學研究。  該節目的制片人似乎一心渲染戲劇效果,這讓薩馬拉斯越來越擔心自己做了筆浮士德式的出賣靈魂的交易。2012年1月,當下滑的收視率導致系列劇被取消時,他向朋友表達了如釋重負的心情。  薩馬拉斯擔心,不斷擴大的追</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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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標題:殉風的勇者:用生命記錄大自然狂暴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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